产学研国际视角:德国产业成功秘密
■ 从事技术转移服务的专家是国际稀缺人才。这类人才可成为技术转移服务机构的项目经理,也可成为企业创新骨干或投身创业的科技企业家
“德国南部,或者说整个德国产业成功的秘密在内卡河谷。”在戴姆勒奔驰公司总部,高级经理英格尔·康纳德博士这样对记者说。
内卡河是莱茵河支流,流域面积1.4万平方公里,包括了德国巴登—符腾堡州中部的大部分地区。这里集聚了企业、高校和科研院所,不仅有戴姆勒奔驰、保时捷、博世等知名企业总部,“隐形冠军”(在细分市场上占有大量份额,但社会知名度较低的科技型中小企业)也不断涌现。在欧盟区域创新指数排行榜上,该州已连续5年位列第一。
巴符州科技创新成功的背后,有怎样的创新生态环境?
研究人员不追求发论文当教授
应用型科研:孵化“隐形冠军”
巴符州位于德国西南部,州政府科学、研究及艺术部的部门负责人汉斯—格奥克·沃尔夫博士介绍,该州科研资源丰富,有9所研究型大学、23所应用技术型大学、13家马普协会研究所、17家弗劳恩霍夫协会研究所,以及由12家州立研究所组成的“巴符州创新联盟”。
德国的应用技术型大学、马普协会和弗劳恩霍夫协会,在业内都享有盛誉,但对巴符州创新联盟,了解它的国人并不多。据介绍,尽管巴符州有一大批“国字号”研究所,但州政府从1985年起,陆续出资建立了12家与各个产业密切结合的应用导向研究所。
州立自然与医学科学研究所(NMI)是最早建立的一家,也是巴符州创新联盟的理事长单位,位于德国最大的生物技术产业园区——图宾根—罗伊特林根技术园区。从巴符州首府斯图加特驱车前往罗伊特林根,登上一片丘陵地带后,记者见到了这座研究所。它的大楼并不起眼,但这幢楼孵化出18家高新技术衍生企业。企业规模虽不大,但平均年产值达上千万欧元,大多数是掌握独有技术的“隐形冠军”。
NMI董事长何雨果教授告诉记者,马普协会和弗劳恩霍夫协会的研究所都是国家级科研机构,分别从事基础研究和战略性应用科技研发,中小企业很难与他们合作;而研究型大学的科研成果,无法直接转化为企业产品。如何解决这个普遍存在的科研与产业脱节问题?州政府给出的方案是,在内卡河谷建立一批覆盖生物医药、汽车制造、信息通讯、能源和环境等领域的研究所,赋予其三大功能:应用型科研,所有研究都按照产品入市必须符合的标准、法规和药典进行;为企业,特别是中小企业提供技术服务,包括低价或免费提供仪器设备;利用研究成果孵化衍生企业。
TETEC公司就是从NMI走出的“隐形冠军”。该公司由2名医生创办,他们在治疗膝盖等关节损伤患者时,萌生了利用组织工程在体外培育关节软骨的构想。这个想法当时比较前卫,他们联系NMI后,何雨果认为有望实现,就与医生开始了合作研发。结果,他们研制出拥有20多个专利的细胞支架。往支架里注入软骨成骨细胞后,培养两周即可“长”成关节软骨,再通过微创手术植入患者体内。产品雏形问世后,NMI找到了投资方——贝朗医疗,还为TETEC支付了企业注册本金。由于临床效果优于传统手术,该产品已成为欧盟医疗器械委员会的首推产品,今年拿到了美国食药监局的批文,TETEC则被贝朗医疗收购。
“我们所的研究人员不追求发论文、当教授,而是专注于研发既有战略前瞻又与企业需求对接的技术,把科研成果迅速转化为生产力。”来自中国的熊昕博士说。据介绍,NMI设有多个实验室和技术转移公司,实验室主任大多为应用技术型大学的兼职教授,许多科研人员也出自应用技术型大学。作为非营利机构,研究所每年经费中的10%来自州政府,40%来自德国联邦科技部的竞争性项目资金,50%来自企业客户。
一批服务技术转移的项目经理
技术转移机构:助企业提升创新力
如果说,面对科研与产业的脱节,州立研究所是通过应用型科研架起连接两者的桥梁,那么,史太白国际技术转移机构就是通过服务和教育来“架桥”。史太白总部位于斯图加特的巴符州经济大厦,它由费迪南德·冯·史太白在19世纪出资建造,外观古老雄伟,内饰却很现代化。在那里,史太白项目经理桑德拉·哈尔特迈耶尔介绍了这家全球技术转移“标杆”的前世今生——
史太白是巴符州工业发展的奠基人,业界为报答他的付出,1868年建立了第一代史太白基金会,发展针对年轻人的创新教育和职业教育。1983年,巴符州政府全额投资重建了史太白经济促进基金会,旨在把最新的科研成果转移到产业中。
2013年年报显示,史太白有978家转移、咨询和研究中心,有1708名全职工作人员和3544名签约专家,专家来自科研机构和企业,其中教授730人;机构的合作伙伴遍及50个国家,每年完成10000多个技术转移项目,技术转移服务收入1.45亿欧元。史太白基金会还拥有史太白大学,培养具有国际视野、擅长技术研发与企业管理的复合型创新人才。
“中国也有高校技术转移中心等机构,但大多停留在举办技术对接会、论坛研讨会这类活动的浅层阶段。成功的技术转移服务要深入企业,帮助企业提升内在的技术转移和创新能力,从而提升国际竞争力。这一转移服务环节的缺失,造成了企业界与科技界无法有效互动。”史太白(中国)公司董事总经理覃焱深有感触地说。
在史太白,全职人员多为从事知识和技术转移的项目经理,很多人毕业于史太白大学,既懂技术,也懂企业管理。项目经理与有志于科技成果转化的教授合作,寻找适合将某项技术产业化的企业,或根据企业需求寻找能解决问题的教授;找到后三方一起讨论、再创新,并开展新技术的小试和中试。试验中,如果因不可预知的技术风险造成设备损坏等损失,由史太白基金会出资补偿,巴符州政府为基金会提供财政担保。
“促进科技成果转化为生产力的核心要素是人。”覃焱说,从事技术转移服务的专家是国际稀缺人才,上海要建成具有全球影响力的科技创新中心,应建立这类人才的教育和评价体系,加大这一领域的公共财政投入,并引导社会资本进入。这类人才可成为技术转移服务机构的项目经理,也可成为企业创新骨干或投身创业的科技企业家。
专注服务最具活力的创新因子
上海能否建立更多应用型研究所
内卡河谷上的两座“桥”,将科研与产业更为紧密地联系在一起。无论是巴符州创新联盟,还是史太白,其主要合作对象都是中小企业。这类企业的财力、人力无法与大企业相比,却是创新生态系统中最具活力的因子。据统计,巴符州中小企业里的“隐形冠军”数量,在德国各地区中排名榜首。
上海市科学学研究所常静副研究员分析说,NMI等研究所原创技术成果的转化,及其衍生企业的创立成长,使一批中小企业的科技创新实力处于高位;再通过史太白等机构专业化、市场化的精准服务,中小企业才有能力与大企业开展广泛的协同创新——小企业研发零部件,中型企业研发功能组件,大企业负责集成创新,使“德国制造”成为高品质的代名词。
常静建议,上海在加快建设具有全球影响力的科技创新中心进程中,可围绕重点领域,推动建立一批应用型研究所,使它们成为重大原创技术及其衍生企业的策源地。这类市级功能性研发平台的功能定位、运营模式,可参考NMI等巴符州创新联盟单位。
值得一提的是,美国总统奥巴马于2012年推动的全美制造业创新网络计划(NNMI),与巴符州创新联盟有诸多相似之处。该计划将建立15家制造业创新研究所,经费来自联邦政府、地方政府和产业界。NNMI的一大任务,也是以应用导向研究支持科技型中小企业的创建、成长,解决它们的实际问题和需求。
企业本为主体反成傀儡
“以企业为主体说了很多年,其实企业常常被当成炮架子利用。现在申请科研项目要求必须有企业参与,否则主管部门不批准,于是许多企业被拉进来做样子。”中国机器人产业联盟主席、新松机器人总裁曲道奎说。
曲道奎是留德博士,目前兼任一家研究机构博导,长期在科研机构和企业从事研发创新实践。他介绍说,“我经历过一些所谓的创新项目:项目申报环节,大学、科研院所早就谈好怎么分钱了;执行环节,没人监督,也没人真正搞创新;到了验收环节,找一帮专家,都是研究机构、大学教授熟悉的人,都是来分钱的。申报、执行、验收三个环节都有问题,很多钱就做了无用功。”
“有的项目让企业进来,其实也就是借用企业的名义,分给企业一些钱,企业根本没有主导科研活动,创新工作也没有核心和主体。”曲道奎反思,“产学研”已经提了很多年,究竟谁是主导?这是最关键的。我国的工业化尚未完成,很多企业自身没有研发能力,没有专家队伍,也不会组织研发,不知道哪个产品该创新,哪个技术有市场。于是,很多科研项目是以“学”为主导,但“学”又和产业离得太远,导致科研创新成果不能形成产品,没有市场推广性,不可能产业化。
曲道奎认为,“让企业成为创新的主导,前提是企业必须具备主导的能力,我国绝大多数企业是民营小微企业,没有能力主导创新。有的大型生产制造国企,也没有创新能力;有的具备创新实力,但是老总又是行政任命,只想短期出成绩,没有长远打算,没有创新的动力。如果要强迫这些企业主导创新,会成为另一场灾难。因此,当务之急不是要增加多少经费、设置多少项目,而是要筛选出真正具备创新能力的企业,避免经费再打水漂。”
监管体系存漏洞
有业内人士认为,近期出现了许多科研领域腐败案件,究其原因,是体制内管的太死,但没有管好。而科研经费一旦进入市场化的公司和企业,基本就没人管了,因而出现各种寻租现象。
深圳华大基因是一家拥有4000多人研发团队、基因测序能力稳居世界第一的公司。该公司在发展过程中经历了两次从国有到民营的“脱胎换骨”,折射出国有科研机构深层次问题。
华大基因总裁汪建告诉《经济参考报》记者,1999年,他与几个研究人员为了完成国际人类基因组计划,脱离国有科研机构创办了华大基因研究所。他们争取到国际人类基因组计划的1%任务之后,自筹资金1500万元,并获得了国家有关部门3500万元支持,组织完成了基因组计划。2002年,一家研究机构决定以华大基因为基础成立“北京基因组研究所”,将华大基因核心骨干全部纳入中国科学院体系,由“体制外”回到“体制内”。2007年,研究所几十名科技人员再次放弃国有体制,二次创业。短短几年发展成我国生物技术领域领先团队。
汪建表示,体制内一些机制严重制约了研究工作,两次脱离国有体制是“逼出来”的。
首先,体制内缺乏决定“研究方向与任务”的权力。假如留在体制内,不可能集中4000人专门从事基因测序与分析工作。体制内研究所学科设置完善、齐全,资金分配也无法集中在一两项重点研究,造成许多研究工作没有科学和使用价值,更不可能进入国际前沿。体制内科研资金分配是分散的,华大基因不可能将8亿多元专门用于基因测序与分析工作,用近2亿元经费购买测序相关设备。
其次,体制内对人力资源的调配权有限。目前,华大基因研究院执行院长王俊不到40岁,累计在国外顶尖杂志发表论文40余篇,远远超过了许多院士的论文数量。李英睿、徐讯等业务骨干均不到30岁,却发表了近40篇国际一流论文。高中肆业的赵柏闻,17岁时放弃高考进入了华大基因,如今作为主持人带领着一个由近10位外国教授、博士组成的研究团队开展研究工作。这些在体制内是不敢想象的。
“企业要搞科技创新,一定不能按照主管部门制定的战略方向和资源配置方向为方向,因为这两方面常常与市场方向发生偏差,一步走错可能步步皆错。”汪建说。“近期出现了许多科研领域腐败案件,究其原因,是体制内管的太死,但没有管好。而科研经费一旦进入市场化的公司和企业,基本就没人管了,出现各种寻租现象。”推荐:www.occiorientedu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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